前言


一直以來,在儒家文化的培育下,政治是一個儒生必要的目標,而所謂的政治,即是人際關係的展現,中國人的權謀之術表現在官場文化上,就是將人際關係運用發揮到靈巧極至,除了要讓事務圓滿順利外,也要讓人事圓滿順利,然而在封建的官場制度下,人事的圓滿比事情的圓滿還要重要,所以形成了“下位者做事,上位者做人”的生態環境。


人事的圓滿又包含了二個層面,一是名利的圓滿,這是指有利益的回饋和名望的擴展;一是面子的圓滿,面子指的就是一種份量,在眾人心中的份量,這種份量令得不論大小事,只要牽扯到當事者,就自動被加分,在眾多事項中,凡關係到此人,其被重視的程度也會不同。除此之外,當事者因為有份量,有面子,所以當事者的歡喜與否,也成了眾人心中所關注的事情。


曾國藩為何有此書信內容,即是認為在官場中,所謂做面子就是在換面具,不同的面具可以造就不同的面子,所有的權謀之術都需要用面子做工具,否則就算再利害的權謀都無法達其功效;在本書的前言中有提到:曾國藩一生在朝為官,極盡人生睿智,馳騁疆場,徘徊官場,諳熟人場,可謂八面玲瓏,面面俱到。但曾國藩卻也是個凡人,在起伏的官海中,也曾有過自殺念頭,惟有一事念念不忘,即竭盡全力,著有一部為世人鮮知的私人書信《面經》,被稱為「中國近代的一部人性大書」。而据傳聞,曾國藩之所以自殺未果,即是因為此書尚未完成[1]


在這本書中可以明顯的看到曾國藩在虛與實的運用上,展現了靈巧微妙之獨特,所使用的工具,即是面子,其目的即在圓滿所有人與事的衝突,以達皆大歡喜之目標,本文即是嘗試從此本書去了解曾國藩的為官之道,並進而探就中國人官場文化之特色,以及中國人特有的面子學問。


至於此書之書名《面經》,本人懷疑是解譯者為其命名,非曾國藩本人命之,唯查無其他之証明資料,故仍採用解譯者在此書前言之說法,為其定立標題。


  中國人的權謀:

文化的核心是生活,生活的核心是倫理。人的生存智慧是人與人之間倫理實踐的産物,這種倫理實踐的最大弊端是使個體模糊,人群相處時如一鍋粥,人們間的關係因“面子”維持,而面子後面卻有許多內訌性詭詐。所以,運用權謀技巧來鬥爭,常常上演在中國官場文化的場景中。


其實中國人很難有真正的是非觀念,中國人有是非,但卻沒有絕對的是,也沒有絕對的非。陰陽互動,沒有什麽是固定的,一切都隨著“時”和“勢”在流動,正所謂“陰陽不測謂之神”,把這一點領悟到家就是“出神入化”。有關權謀鬥爭中就曾出現過《鬼谷子》一書,此書之內容即是涉及了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領域──人海中的沈浮,此域無處不透露著權謀和算計,雖然沒有真刀真槍,但卻在進行著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雖然沒有血雨腥風的肉搏,卻有著殺人於無形的較量。於是,“謀身”與“謀國”成了權謀家施展智慧的領域。


權謀的形式有分陰謀和陽謀,不能夠讓競爭對手知道即為陰謀,將方式和方法公開,利用制度等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利,此為陽謀。由於存在不正當競爭,陰謀是迫不得已的,在信用普遍缺失的情況下,談陽謀也是沒有意義,老實人反而吃虧。


權謀的起源,源自於春秋戰國,各方諸侯國為自保或為擴張,在兵法戰術上都需要能人異士的智慧,以巧妙之方法來攻克或守護自己的疆土。因此開始出現了謀士,為諸侯霸主出謀劃策;而古時的謀士,是相當於一部分“學而優”卻不能“仕”的讀書人,常以“門客”、“軍師”、“幕僚”等身份,爲自己的“主人”、“主公”,設謀獻計,排憂解難,有時甚至以死相報。在古代謀士是貴族的一種,貴族一共有四等,天子、諸侯、大夫、士。靠辯論、說服、出謀劃策來謀生的士,所以也叫說客和辯士。


權謀的運用自戰場轉移到政治上來,不外乎有二種因素:第一即是爭權奪利,在這點上的發揮,其實就是在打一場沒有流血的戰爭,雖然結果也常是慘烈無比,但無疑仍是官場文化中主要的結構組織的催化劑;第二則是用於管理,在領導者的統治下,往往因為官與官的鬥爭,而產生了管理上的困擾,在這時領導者的權謀手段,就常常被用來解決這些衝突。舉個例子來看:清朝康熙晚年,出現了明珠及索額圖二黨之鬥爭,其主要起因是太子及皇長子的皇位之爭,然而二人的仇怨不僅只在此時此處,而是長久以來政治立場的不同而累積下來的宿怨,彼此都在虎視耽耽的想除掉對方;身為領導者的康熙難道只在晚期發生皇位之爭才知道二人的鬥爭嗎?當然不是,而是在統治手段上必需讓此二勢力並存,且相互制衡,才能維持其領導的絕對權威,中間的進退拿捏,就必需運用權謀之術來操盤,才能令其雙方勢力平衡,不至傾斜。


回頭再來看曾國藩的《面經》,其目的就是為了解決衝突問題而產生的一種權謀之術。在《面經.筆記十二篇「忠勤」》中提到:人生變幻莫常,何以從喜譽惡毀間獲得變法是一機巧[2]。這裡所指的變法即是陽謀和陰謀的運用,在虛與實的操作中應對外在之變化。曾國藩在驚心動魄的政治鬥爭中能夠屢屢化險為夷,在攻克防守中,見到官場諸多醜惡之面容,卻面不改色的從容應之,這全都是他在深蘊面具思想中所領悟到的變巧之術的運用。


  曾國藩之生平略事:

在中國近、現代史上,曾國藩無疑是最有影響和最有爭議的人物之一。曾國藩(1811-1872),乳名寬一,名子誠,字伯涵。號滌生,湖南湘鄉人,生於清仁宗嘉慶十六年,卒於清穆宗同治十一年,年六十二,諡文正。


清宣宗道光十三年(西元1833年),二十三歲的曾國藩參加縣試,考取秀才,隔年參加鄉試,考取舉人,其後連續兩年會試落第;道光十八年二十八歲會試及第,錄為貢士,同年殿試,考中進士。之後長達十餘年,曾國藩一直留在京城擔任官職,從翰林院的基層小官做起,憑藉其豐厚的學識與能力表現,官階不斷擢升。,道光二十九年三十九歲升授禮部侍郎,官居二品。對照清朝官場一向重滿輕漢的政策,身為漢族的文人儒生曾國藩,可說備受清廷的重視禮遇。


清文宗咸豐二年(西元1852年),曾國藩時年四十二,適逢母喪回到湖南湘鄉,此時由洪秀全等人發起的反清組織,勢力從廣西一路擴展到湖南。隔年,也就是咸豐三年,曾國藩為了力保桑梓,決定棄文從武,接下湖南團練大臣的任命。同年三月,洪秀全建立「太平天國」,定都天京(即南京),咸豐皇帝自此將殲滅太平天國的希望,寄託在曾國藩領導的「湘軍」上,並改授曾國藩兵部侍郎一職。經過多年的困苦奮戰,終於在同治三年(西元1864年)打敗太平天國,朝廷賞封曾國藩為太子太保、一等侯爵。翌年他奉命勦除捻軍,不幸失利,同治五年五十六歲,退出勦捻戰場。晚年的曾國藩先後擔任兩江總督和直隸總督,致力於洋務運動的推展。


曾國藩一生的功過,歷來褒貶不一,其對後世的重大影響,除了編練湘軍,戰勝太平天國的事蹟之外,便是留下一千多封的家書,經人蒐集編成《曾國藩家書》。此書不僅記錄了曾國藩與家人的情感互動,對手足的提攜勉勵,更可清楚看見曾國藩從青年到垂暮,數十年官宦生涯的思想轉承與心境變化,透過這些書信,可得知其對事物的獨到見解。


  面經大要:

《面經》之來源,皆是自曾國藩寫給自家兄弟、朋友、同事、學生的書信中整理而出,除了提點在朝為官的應對進退,處事拿捏外,還有為人修身,立志上游的訓示,以及遇官場阻逆時,心懷之舒發。我們將此書整理後,大約可歸類為下列重點:


(一)   探察險道-面具特點:

咸豐十年(1860),曾國藩在給自己的四大密友,同鄉兵部左侍郎黃悼函中說了一段驚世名言:


人都有個臉面,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,每人都應當控制好這張面具。人生最高的境界不在於得意時有個笑臉,失意時剩個哭臉。人不能沒有臉面,但時時都是一副臉面也無法活得滋潤。山有陰陽兩面之分,人也有陰陽兩面。什麼時候用哪張臉面,什麼時候不該用哪張臉面,這是一門絕學。我曾有兩次自殺的想法,想到人生不就是為「面子」而活嗎?頓時輕鬆了許多。摸摸自己的臉面,竟然是一張飽經風霜的皮。我用這張面具抵擋住了多少是是非非,才成就此生。只有用這張臉,才能不露秘笈,才能保全自身。快哉!快哉[3]


這段話給《面經》這本書開了頭,從此篇書信內容中,我們可以看出,何謂面子,就是一張虛虛實實的面具,一張善巧變化的面具,這個面具為他扺擋住了許多是非,排除了許多阻逆,也因為這張面具,幫他成功的處理掉許多驚心動魄危機,謀求到更多柳暗花明的轉機。


眾人常說,相由心生,意指心中怎麼想,臉上就什麼樣,久而久之,樣子堆久了,相也就成形了;然而在官海當中有一個露心的相可是一個危險訊號,心可以得意、可以失意、可以厭惡、可以妄求,但一旦讓別人知道「心」在想什麼,就容易讓人趁虛而入,為敵人所掌握,如同行軍作仗般,敵方必求知己知彼,而得百戰百勝,《孫子兵法》中有云:


故知勝有五:知可以戰,與不可以戰者勝。識眾寡之用者勝。上下同一欲者勝。以虞待不虞者勝。將能而君不御者勝。此五者,知勝之道也。故曰知彼知己,百戰不殆。不知彼而知己,一勝一負。不知彼,不知己,每戰必殆。[4]


曾國藩運用虛實陰陽不同的面具,隱身玄秘,含而不露,輕鬆的駕馭各種權力,其要訣即是「偽」、「變」二字,其中偽中有變,變中有偽,在偽變之後,則要守住私心,即使心中做不到,臉面也要守住。所謂「行雲流水」,除了講一種飄逸脫俗外,還有不固守死法的偽變在其中;行動之謀在亂世之中無一不合節合拍,恰到好處,實實在在符合了《易經》之精神:窮則變,變則通。


曾國藩在面對各種尖銳而複雜的矛盾時,除因時制利、隨機應變外,他處理問題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,就是在同別人發生矛盾時,立即戴上面具,充分發揮面子的作用,讓面具成為維護表面秩序與和氣的工具,面子成為掩蓋雙方之間矛盾與意見的盾牌。具體而言,封建官場中人遇到矛盾,處理問題都能像曾國藩一樣戴上面具,發揮面子的作用,就可以達成雙方矛盾的一致,創造和諧的氣氛,化解矛盾雙方衝突,從而皆大歡喜。故而曾公在《面經.筆記十二篇「忠勤」》中提到了一句話:萬千世界,苦於爭面,…,人之所以欺人者,必心中別著一物,心中別著私風,不敢告人。亂世尚偽,莫大乎忠勤二字,此乃面子之訣竅。


曾國藩最善長之面具,即是「一張模糊的臉」,曾公認為,這張臉是一個難求之神兵利器,它可以是一個盾,時時保身,亦可保心,也可以是一支矛,突破萬難,無往不利,在送往迎來的官潮中,用這張模糊的臉,做到了面面俱到,也守住了自己的原則。


在曾公初建湘軍之時,曾用過一深藏不露之面具,解決了朝庭一連串徵調之難。當時,曾公初建湘軍,實力未豐,毛羽不厚,兵力及糧草皆不足與太平天國對抗,然天平天國軍隊為亂,各方告急,清庭下令曾公出兵救援,曾公卻以「劍戟不利不可以斷割,毛羽不豐不可以高飛」之理由,四次抗旨不願出兵,就算咸豐多以譏諷的口吻激將,仍是「千呼萬喚不出來」;結果,太平天國軍狂掃各地,曾公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恩師吳文鎔被太平軍擊敗,見死不救,吳文鎔兵敗自殺,曾公至此卻仍不為所動。表面上看起來曾公似乎無情無義,但郤以此嬴得了充分的準備時間,為其後的勝利打下了基礎;如此的隱含不露,乃是曾公深明一道理,潛龍是勿用的,就算局勢再如何的逼人,都要有沈住忍耐的功夫,如果當時為救恩師,在勝算為零的情勢下冒然出兵,只是徒增傷亡,斷絕自己的後路,唯有沈住忍耐,續養實力,待利見大人的能力形成,才能一舉成功,無往不利。


(二)   內外檢視-面具用法:

1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要亂擺臉譜:

曾國藩的面具不是裝出來的,而是用出來的,在適時適地,選擇適宜的面具,是做面子的重要原則。曾公的面子哲學中,首先先看一「仁」字,在封建官場中的仁,實際是和儒家的仁背道而馳的,在滿嘴的仁義道德背後,卻是無情的殺戮;曾公深諳此理,故而借此行事,借虛偽之手段,除不實之惡人,以其人之道,還至其人之身,但也讓人對曾公有忠奸難辦之疑惑。比如在對付個別群眾和小股會黨反抗活動的政策是「就地正法」,只要行跡可疑、眉眼不順之人,即可適用。為了迅速地把各地農民的反抗活動鎮壓下去,就大張紳權,藉一方之良,鋤一方之惡,所有處治大權盡歸團長,族長掌握,如此不但能掌握情況,又可避免引起鄉村或宗族間的鬥爭,其作風之果斷,讓人聞風喪膽。


在曾公的面子哲學中,第二要看的是一「義」字,在面具的表皮上,義字是用來說的,不是用來做的。在多年的什宧生涯中,奉行了「合眾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」的準則。眾人的私有數類,但不外乎利益、名聲、仕途,曾公從中斡旋,使得雙方皆達目的,造成雙贏之局面,不但迎合了眾人的私,也達成了一人之公。例如,在曾公任官之時,常需要許多人才來輔助,如果只在現有之環境中尋找人才,除了難辦其能力和用心外,還要多費心思去攀情交利,實在不合効益;所以曾公借由大開保舉之門,來培養出多方人才,如李鴻章、郭嵩燾等,這些人因是曾公培養保舉,所以對曾公死心塌地,而曾公也可運用這些人才之長,完成了許多政績,如此這般,不但完成了曾公一人之公,也滿足了這些人才之私,一點保舉小恩,換來他人死心塌地的回報,這不也是一變巧之功。


面子哲學中的第三要件則是一「忠」字。曾國藩忠君愛國,唯皇帝是從,乖巧把權,權盡人臣之本分。但在面子哲學中不是只有內盡本份即可,還要搏得皇帝信任,才是真正的「忠」;曾公在平定太平軍以後,許多官吏怕湘軍因此坐大,危害自己,所以製造罪狀以打擊之,湘軍將領不服,遂引起了造反的運動,眾將領欲擁戴曾公反抗清廷。曾公深知自己之本份,郤又不能直接拒絕,否則一切點破,就算沒有出兵行動,也會讓清朝有芒刺在背的局面出現。所以,曾公趁所有人都在場時,僅以一副對聯表意,其他一語不發:


倚天照海花無數,流水高山心自如!


一句輕描淡寫,道盡曾公心中之意,眾人體會,感佩曾公之品德高潔,自此不再提及此事,也因整件事不曾明白道破,也沒有文字証据,所以朝庭就算有感覺,卻也抓不到邊。


待太平軍完全平定後,湘軍將領欲以盛筵相賀,曾公皆不入場,以避其嫌;後來,在曾公勸誡曾國荃之書信中有云:「我們身居高位,萬眾矚目,不可不慎。大凡總督巡撫總以為自己是對的,別人是錯的,自滿自足。君子過人之處,只在虛心而已。不但我的話你要仔細尋思,而且外面所有的逆耳之言,你都應該平心考察一番。所以古人認為,居上位不驕極難。


金陵克復後,曾公親自經理將湘軍裁撤,而其兄弟曾國荃堅辭任官,回籍休養,為的仍是避嫌,曾家兄弟功高震主,湘軍實力堅厚,很難不引人擔心,曾公深知此忌,所以將湘軍裁撤,並永不復用。曾國藩認為,功高名顯,必然會帶來對自己的嫉妒和仇視,所以與人分享利益和名譽是曾國藩的一貫做法。


2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和中有鬼:

在曾國藩《面經》之二中有云:


我除進德、修業兩事靠得住外,尚有一事,最為嗜好,即觀察諸人臉色變化之多端,以此來體悟我個人臉色之特點。一生之計,在於臉面特色之奇絕,乃我進德、修業之本。藏身不如藏臉,變心不如變臉。有臉之人,是高人,無臉之人卻並非俗人。無臉乃是一張誰也看不透的臉,剛柔兼濟、軟硬不吃,是天下第一臉。我以無瞼為是最高裝扮。


無論敵友,曾國藩統統一團和氣,卻難以掩蓋和顏悅色之下的刀光劍影。此為曾國藩戴面具的搏殺意意念。和風勁吹一吹下,使一些人喪失警惕,讓一些人忘乎所以,悠然自得,於是在鬥爭中紛紛馬失前蹄。封建官場中其實不是沒有有「和氣」,但更多的是「假和氣」,帶著微笑的面具而背後放暗箭的大有人在。微笑的面具更是曾氏面具中出現頻率較高的一副。


要和,先要知怎麼和,和謂之不偏,即然不偏,就是取眾之中點,而要找眾之中點,先要了解眾之欲及不欲;然而官海中人人皆有一面具,如何穿透面具,檢視他人,找到眾人之欲及不欲,就是一種本領。曾公用和氣暗藏鋒刃,以柔為剛,挺挺向前,在關鍵之時,手起刀落,除去一切「不淨」之物。


《孫子兵法》有云:出其所必趨,趨其所不意。行千里而不勞者,行於無人之地也。攻而必取者,攻其所不守也。守必固也,守其所不攻也。故善攻者,敵不知其所守。善守者,不知其所攻。微乎!微乎!至於無形。神乎!神乎!至於無聲[5]


無論善守或善攻,皆是以不讓敵方了知我方之虛實,才能確保主動,曾公即是將此點運用的恰如好處,所以當和氣面具一戴上,所有的虛和實,在敵方警惕鬆懈下全都顯露出來,誰該殺,誰又不該殺,全在臉上告訴你。


3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謙者成大器:

無論古今,即使心中有傲氣,臉上也只能看得見「謙」氣。在《易經》中,唯有謙卦是六爻皆吉,謙受益,滿招損,在官場中切忌恃才而驕,就算是偽謙,其威力也不可小看,偽謙假恭最容易使人摸不著底細,如果又加上幾句逢迎馬屁,那就更讓人意亂心迷,使其攻其不備,出其不意。


《莊子》有云:直木先伐,甘井先竭。人才也是如此,才華橫溢,鋒芒太露的人,顯然容易受到重用,可也容易遭人暗算。藏鋒露拙才是保險的最佳途徑。曾公深知羽毛不豐滿者不足以高飛,就算羽看已豐厚,也不可讓人看出自己的實力為何,所以,謙的功用仍是在於虛實的變化,有些人遇到弱於自己的人,常會有居高看低的傲氣,也就是不把人放在眼裡,雖說居高臨下,視野遼闊,但居高者不易微觀細處,反而易受處在低處的敵方圍阻,不得出路。所以驕兵必敗,一直是至理名言,奉行不怠。


4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創造自己的臉:

在眾多面具中,有善臉,有惡臉,有紅臉,有白臉,又要陰臉陽臉的變化,最好的臉,就是一張看不清楚的臉,與旁人不同的臉,在《面經.不求虛名》中有云:臉面之道,惟能模糊為上,因為人求虛名為心性之悖,窒耗精力,但又有何奈?余近以居位太高,虛名太大,不得聞規諫之言為慮。若九弟果能隨事規諫,又得一二嚴憚之友,時以正言勸勖,內有直弟、外有畏友,庶幾其免於太戾乎!居高位者,何人不敗於自是,何人不敗於惡聞正言哉!知足天地寬,貪得宇宙隘,豈無過人姿,多欲為患害。君看十人中,八九無倚賴。人窮多過我,我窮猶可耐,而況處夷涂,奚事生嗟氣?於世少所求,俯仰有餘快,俟命堪終古,曾不願乎外。語云:名根未拔者,縱輕千乘甘一瓢,總墮少情,客氣未融者,雖澤四海利萬世,終為剩技。我不得不嗜面具之道,真味何在[6]


在這篇中,曾公明白的指出,擁有一張自己專用的模糊的臉,是在官場出入的最佳兵器,曾國藩憑著自己幾十年的仕宦生涯,對官場的險惡看得最清楚,深知一入仕途人則毫無「自由」,即使是一隻猛虎,也只能變成犬鼠可欺的可憐蟲了。但是,幾千年學而優則仕的傳統誰能改變得了?更何況,一個有抱負的人不借助權力可以說是毫無作為的。因此,出進官場之局,處居江湖之遠,就十分難以決斷了。俗話說,伴君如伴虎,遇見聖明的君主尚保平安,如果遇兌猜嫌之君,那腦袋不搬家也是最好的了。因此,飽嘗了世態炎涼的曾國藩臨終前立下遺訓:後世子孫可以不做官,但不可廢耕讀。


(三)   進退策略-面具拿捏:

逢場一場作戲,假面之術,裝大不如裝傻,出門觀天色,進門觀臉色,此為曾國藩戴面具的本色。沒面子的人愛裝面子,有面子更要裝面子。曾國藩比誰都裝得像,裝得準,裝得巧。逢場作戲,適時調整進退策略,是曾國藩慣用的伎倆。臉不紅,心不跳,大模大樣,煞有介事地行假仁假義,千萬面具更是信手拈來、一隨手丟去,不費吹灰之力,然而就在翻雲覆雨之間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奧秘[7]


不要臉的膽大,要臉的心細。世上最怕不要臉的,那是死臉皮,不懂得尊重人。曾國藩認為自己的臉面應當有一層霜蓋住才好。


屈是為了伸,藏鋒本是蓄志。不屈難以伸展,不藏鋒志從何來?曾國藩的「藏鋒」表現在他與君與僚屬的共同處事上,這種藏鋒來自於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體認,來自一種儒釋道文化的綜合。再以前面所提之湘軍事件為例,朝廷疑忌握兵權的湘淮將領,輿論推波助瀾,欲殺之而後快,如湘淮並裁,斷無還手之力,若留淮裁湘,則對清廷可能採取的功高震主者殺起到強大的牽制作用。李鴻章即窺見到清廷的用心,又理解了曾國藩的真實意圖,因而決定投雙方之所好,坐收漁人之利。他深知在專制制度下「兵制尤關天下大計」,淮軍興衰關乎個人宦海浮沉。他致函國曾國藩表示支持裁湘留淮的決策,說:「吾師暨鴻章當與兵事相終終始」,淮軍「改隸別部,難收速效」,「惟師門若有徵調,威信足以依恃,敬俟卓裁。」由於曾、李達成默契,所以裁湘留淮便成定局。


曾國藩藏鋒的「龍蛇伸屈之道」,是一種自我保護、自我實現價值的生存之道。實際上藏鋒露拙與鋒芒畢露,是兩種截然相反的處世方式。鋒芒引伸指人顯露在外表的才幹。有才幹本是好事,是事業成功的基礎,在恰當的場合顯露出來是十分必要的。但是帶刺的玫瑰最容易傷人,也會刺傷自己。露才一定要適時、適當。時時處處才華畢現只會招致嫉恨和打擊,導致做人及事業的失敗,不是智者的所作所為。有志於做大事業的人,可能自認為才分很高,但切記要含而不露,該裝傻的時候一定要裝得徹底,凡事才容易成功[8]


(四)   磨練性情-面具修身:

歷代的儒家,很少推崇莊子的,可是曾國藩把莊子捧為聖哲,列入聖哲三十二人之林。他九弟生日時,曾國藩作詩贈之:


左列鐘銘右謗書,人間隨處有乘除;


低頭一拜屠羊說,萬事浮雲過太虛。


曾公了解,人間行事,不論如何做都是有褒有貶,唯自己立身如鐘,看破虛名,才能隨世局變化,立於不敗之地。屠羊本身是個功高不爭的人,實為曾公所敬佩。在官場中,虛名雖是重要,但是在自我修身上也是一大絆腳,如果曾公對修身立德不曾下過功夫,實難在官場的進退中遊刃自如,只要遇到利益私欲,就會被牽制住,縱使面子哲學再如何高杆,也無法發揮極限。所以曾公在書信中,仍時時不忘修身立德,自我檢視。而修身立德最重要的是戒傲氣、少言實幹。人生在世,有可為之事,也有不可為之事。有可為之事,當盡力為之,這就是盡性。有不可為之事,當盡力從之,這就是知命。


曾國藩確實愛臉面,這是一種潔淨自身的觀念。其中,一定要把驕氣除去,天地之間只有謙虛謹慎是致福的方法,驕傲就會盈滿,盈滿就會傾倒。凡是說話、寫文章,憎厭別人的習俗,嫌惡人家的鄙陋,議論他的短處,揭發他人的隱私,都是驕傲的表現。不論所指的事是否確實恰當,即使一一都確切可靠,已被天理所不允許。如果開口就說人家的長短是非,譏笑他人鄙陋,皆不是好現象。要想去掉驕氣,總要以不輕易非議譏笑他人為第一應當做的事。


曾公做了十多年的京官,對於職務十分盡責,他這種勤懇廉潔的精神,很為一般人折服。他壯年時曾立志,要有民胞物與之量,有內聖外王之業,要做一個天地間之完人。內聖外王,惟變而已。曾國藩相信「五十年一變」,是人生軌跡的偽裝特色,「人生五十變」是曾國藩的處世格言。他用「變」保護了面子,滿足了願望,可謂高手。


  結語:

由這本書的內容,可了解曾公在封建官場的求生技術,實為一大學問,官場如戰場,兵法的種種精要,皆完整的運用在官場中,但要運用自如,自身的立身品格是基本條件,否則為假境虛名所牽制,就算領悟到多深的權謀之術,也無法發揮到極限,這也應了儒家的一句名言:無欲則剛。


縱觀現在的社會,或許已沒有了封建官場的舞台,但是,必竟還是中國人的文化天空,面子哲學就永遠存在。




[1] 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5


[2] 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30


[3]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17


[4] 《孫子兵法》中華民國827月再版 林淑堯編著 出版者:漢風出版社 p35


[5] 《孫子兵法》中華民國827月再版 林淑堯編著 出版者:漢風出版社 p65


[6]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129


[7] 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171


[8] 《面經》初版 作者:曾國藩 解譯者:司馬烈人 小知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p187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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